丝路沿线青海段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多元的民族构成,在民居建筑方面拥有非常丰富的生存智慧^[5]。

从地形地貌来看,青海东部地区地貌类型较为复杂,有山脉、盆地、丘陵、谷地以及幽深的峡谷,特殊地理条件下的山林、河流、黄土资源也相对较多,为民居建筑提供了木料、石料、黄土等建筑材料来源。中西部地区地形相对平缓,有草原、盆地、沙漠、浅山丘陵等地形特征,适宜发展游牧业。从民居分布的地理区位来看,传统村落主要存在于川水平原、浅山丘陵及高山峡谷三种地貌类型^[6]。当地居民是依据自然地理条件综合气候、海拔、降水量、风向、日照时间、乡土建材等因素进行技术建构的,在建筑形制、营造技术、材料选择等方面呈现出多样的建筑形态(图1)。

从民族构成来看,青海是一个多民族聚居的省份,除汉族外,还有藏族、回族、蒙古族、土族、撒拉族等53个少数民族,少数民族聚居区占全省总面积的98%^[7]。由于不同民族的历史传统、文化传承各有特点,逐渐形成了如今青海文化多元共生的特色。而民居建筑作为民族物质与非物质文化的一部分,在多元居住民俗文化的影响下,当地居民根据生产生活需要对建筑进行功能划分,不同民族在住宅、家具、工具、风俗、习惯等方面均各具独特性。

从地域分布来看,青海从东向西由农耕文明向游牧文明变化,青海湖东部的日月山是一道天然的农牧业分界线,以东为农业区,以西为牧业区,中部为农耕和牧区相互交叉。从民居形态上看,根据民族、自然环境、生活方式的不同,形成了庄廓民居、篱笆楼、戈壁绿洲民居、活动类帐包等典型性民居建筑类型。按地区分,从东往西分别是东部的河湟地区,中部的环湖及周边牧区,西部的柴达木地区(图2)。

图1 陆路“丝绸之路”境内段线路示意图

图2 青海省自然分区及丝路线路示意图

青海的地域面积广阔,人口密度小,但空间分布上不均衡,呈现出东密西疏的分布状态。东部地区土壤、气候、降水等自然条件宜农种,能承接季风余泽,是青海自然条件和生活条件最好的地区,交通便利,通达性高,经济发展速度快,适宜居住,因而人口也最为集中,民居建筑分布也相应比较密集,尤其是西宁和海东两市人口密度最大。据2019年末统计,青海省共计4 144个村委会(行政村),村落主要集中在西宁市和海东市,两市村落数量总和高于省内其他6个自治州村落数量之和^[8]24-25(图3)。

图3 青海省村落数量占比

中西部地区特点是地广人稀,由于干旱少雨、温度低寒等自然因素影响,限制了农业的发展,主要以畜牧业为生,再加上交通通达性低,经济发展渠道相对受限,导致西部地区人员密度较小。从人口空间密度分布来看,东部地区民居建筑在数量上分布较多,中西部较少,整体上呈现由东向西数量不断减少的趋势。

近年来,我国政府针对传统文化以及非遗诸方面的文化保护政策先后出台,各地区乡镇中的古村落、典型性民族建筑以及乡村居住民俗文化等被纳入保护范围。就青海省共有79个村落被评为中国传统村落,这样一来,使得政府工作人员到平民百姓对传统文化的保护意识不断增强。但从目前总体现存数量上看,老旧的建筑因种种原因在损毁消亡中,越来越罕见,甚至有些较大且较完整的传统村落遭到完整拆除,丰富多彩、涵盖着建造技术和艺术信息的地域民居特色逐渐被新农村的模块化建设所取代,传统民居留存的数量已逐年减少^[9]。值得庆幸的是在青海较为偏远、通达性低的地域,仍然保留部分集生产生活与自然环境和谐共生的乡村民居,如都兰县诺木洪乡路南村(图4a)、循化撒拉族自治县大庄村(图4b)、化隆回族自治县杏儿乡斜拉村(图4c)等。但从建筑遗产保护视角来看,这些乡村民居虽然保留了原始的建筑结构和外貌,但由于缺乏修缮已经出现明显可见的安全问题,影响了居民正常生活。部分危房在修缮时没能继续使用传统的建筑材料和技术,传统营造工艺并没有在这些民居修缮过程中得到延续和传承。由此可见,我国大多数地区的传统村镇聚落面临着保护、更新与发展的矛盾问题^[10]。必须有一支专业队伍进行指导和宏观把控,才能使这种乱象变成正确的修缮和改建。

图4 传统民居形态及现状

首先,青海的传统民居其结构为土木建筑,因受自然气候环境影响,木材极为短缺,青海省森林覆盖率仅为0.26%,约250万亩,且分布零散^[11]166,又因其材料易损而容易受到自然条件风沙和高温低温等因素的破坏。其次,当地居民对于传统建筑的修复性保护也缺乏系统的理论指导和技术支撑。同时,面对城镇快速发展的新时代,网络信息更加多元,加之农村也响应国家的号召,大力发展乡村建设,但快速而盲目的乡村建设使得各地区乡村建筑出现了千篇一律,千村一面现象,失去了原有的乡土气息和建筑特色^[12]。新型建筑材料越来越多地应用到民居建设中来,使得传统的居住方式已无法满足当地居民对现代化生活方式的追求,特别是那些师徒、父子相承的民居营造技术领域手艺人不断减少,形成了传统民居的工匠和地域文化特色断崖式消亡的局面。介于目前现状,笔者分别从自然条件、人员流失、文旅开发、政策扶持、安全保障、营造技术传承及生产生活方式七个方面来总结分析传统民居留存数量逐年递减的原因(表1)。

表1 传统民居损毁原因分析

丝路青海段沿线自东向西全长1 200多公里,通达性较高的地区集中为东部及环湖地区,中西部地区的一些偏远乡村,由于通达性较低,传统的居住民俗文化保留相对较好,民居建筑留存率相对较高。经调查走访,这些仍在居住中的传统民居建筑之所以得以保留至今,主要得益于其依据自然条件所积累的生存智慧,善于就地取材,借用地势。笔者主要从生存智慧、政策扶持及家族记忆与情怀三方面来总结现存传统民居得以留存至今的原因(表2)。

表2 传统民居留存原因分析

青海在多元民俗文化、民族信仰、生产生活方式的人文环境和气候低寒、温差大、干旱降水少的自然条件影响下,其建筑形制、营造技术、材料选择等方面呈现出多样的民居建筑形式。较明显的如青海湖日月山以东的中东部地区,由于靠农业生产为主,因而民居建筑较为固定。日月山以西的中西部地区主要以游牧业为主,因放养牛羊需根据季节选择合适的牧场,故民居为可拆卸式的,便于迁徙。笔者根据沿线地域、民族分布及民居类型和建筑材料变化,自东向西沿地域梳理并展现出各区域具有代表性的民居建筑,以及根据生产生活需要所呈现的不同建筑形态进行了列举(表3)。

表3 传统民居建筑的类型及现状

青海民居建筑最突出的特征在于其文化内涵的丰富性和形态的多元化。从历史角度来看,丝路青海古道沿线地区民族众多,宗教信仰和生活习俗迥然不同,随着几千年的大杂居、小聚居格局,其文化不断地相互渗透、融合,形成当地独特的民族文化格局^[15]。这种格局主要是源于差异较大的自然环境、生产生活方式和不同民族文化交汇、包容、融合的缘故。这种多元化的民族文化格局在民居建筑领域有突出的显现,不仅体现在不同民族之间,也体现在同一民族内部,即使是同一民族的民居建筑,它在不同地域环境下的营造手法、材料选择和建筑形式也不尽相同,这是各民族应对地区自然环境所采取的一种生存策略,随着时间的推移久而久之逐渐形成的属于本民族的建筑文化^[6],可以说,各地区具代表性的建筑形制都是居民在适应当地地理、气候等自然环境并为了生存与之不断地改进、完善而发展演进中创造出来的。

从东部的河湟地区、中部的环湖及周边牧区到西部的柴达木地区,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居民生产生活方式、民族分布、文化认同以及所居住的自然地理条件都存在明显差异,对建筑形态的选择都会产生影响。如东部地区,由于人口众多、民族多元且历史上战乱频发,因此民居建筑分布较为紧凑,建筑外围也用高且厚的围墙予以包围,一可御寒,二可防御。但中西部地区,由于其生产方式以游牧业为主,需依据季节时令经常进行迁徙,故游牧地区的围墙不为多见,以易迁徙性帐篷为主。

(1)东部河湟地区。“河湟”一词最早见于《后汉书·西羌传》,其中有“乃度河湟,筑令居塞”的记载。这里的河湟指的是今甘肃青海两省交界地带的黄河及其支流湟水,而今主要指黄河上游、湟水流域及大通河流域构成的“三河间地区”,其地理范围包括今日月山以东,祁连山以南,西宁四区三县、海东以及海南、黄南等地的沿河区域和甘肃省的临夏回族自治州^[16]242。在河湟地区,不同民族之间为了生存和发展,在生产生活领域之间彼此合作,尤其是牧业民族,对农业和商贸的依赖,使得他们天然地拥有与其他民族互相依存的适应能力,也拥有在本民族文化基础上吸收消化其他民族文化的意识^[17]。河湟地区是中原地区与西部少数民族地区、农业文化与牧业文化的过渡地,最突出的特点就是民族的多元性,民族以汉族为主,世居的五大少数民族在这里均有分布,呈现出大分散、小聚居和杂居的特征,主要建筑类型有四合院、庄廓民居、篱笆楼,使用率最高且最具地域代表性的民居建筑为庄廓民居。庄廓民居一方面吸收了汉式的建筑形制特点,是中原地区最常见的合院式建筑的演变形式; 一方面在建筑材料使用上又具有明显的西部特征,因地制宜,就地取材,以土、石、木为主要建筑材料,民居建筑全都采用夯土墙(土打墙、土院子)、土坯房、土平顶房,与环境融为一体(图5)。

图5 东部河湟地区传统民居形态

(2)中部环湖及周边牧区。环青海湖及周边的牧区,民族以藏族、蒙古族为主,以蓄养牛羊为主要生产方式。为了便于迁徙,帐篷是游牧民族必备的居住用具,也是该地区民居的主要建筑形式之一。当地的帐篷根据季节有冬夏之分,在使用组合上有主次之分。牦牛毛帐房为冬日所用,由牦牛毛编织而成,御寒性强,同时牦牛毛材质在太阳下透气性能较好,在白天可吸收太阳热量取暖,帐顶留有天窗,可通风、采光、排烟,阴雨天可进行遮盖。为起到良好的固定作用并防风雪侵蚀,帐篷底部不直接落地,空隙间用土块或石块砌成矮墙进行封闭。帐房中央设有火炉,一可用来取暖,二可用来烹煮饭食、奶茶等。布质帐篷为夏季所用,现在常见的布料帐房色彩斑斓,其装饰纹样及颜色有规律可循。下部为包围一周的蓝色褶沿,中部有红、黄、绿三色的纹样点缀,上部装饰有黑底白色车渠念珠状图案。布料帐房的特点较为轻便,短期外出时方便携带,另外当主帐房不够用时也可以用来临时居住(图6)。蒙古包采用的是羊毛毡,同样也是拆卸方便,防风保暖效果好。因此帐房、蒙古包这类易于迁徙、便于装卸运输的民居建筑成为高原民居建筑的主要代表。

图6 中部环湖及周边牧区传统民居形态

(3)西部柴达木地区。柴达木地区地广人稀,民族以蒙古族、哈萨克族为主,散居在都兰、格尔木、乌图美仁、茫崖、乌兰、德令哈、大柴旦等地区。新中国成立前,这些民族以畜牧为生,沿水而居,过着游牧生活,少有农业生产。新中国成立后,尤其在格尔木地区,随着枸杞等农产品经济的快速发展及务农人员的大量涌入,土地沙化治理效果显著,才逐渐出现了与东部农业区类似的固定民居建筑,也就是简化的庄廓和地窝子建筑。

格尔木以西,民居主要以蒙古包为主。游牧民族最根本的生态哲学智慧在于遵循草原生态规律和绿色发展理念,当地牧民在西部大草原上扮演着生态调节者的角色,有意识地为草原自然环境保护、修复与生态系统正常运转服务,促进了人类社会与草原生态环境之间的可持续生存和发展^[18]。蒙古包分半农半牧区的固定式及游牧区的游动式两种,两者使用的建筑材料有所区别,但在形制及内部分区上趋同。蒙古包俯瞰视角呈圆形,其四周用条木编成网状,围合成圆柱形,锥形圆顶与外围立面连接,帐顶及四周覆盖或围以毛毡,用绳索固定,侧壁安装门板,帐顶留一圆形天窗,以便采光、通风、排放炊烟,阴雨天可以用毛毡进行遮盖^[19]246(图7)。

图7 西部柴达木地区传统民居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