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融入了中国山水画、山水诗文以及山水园林中,是中华古文化中协调人与自然关系的代表建筑。它在中国历史、文化中占据着极为重要的地位——如书法中之《兰亭序》、昆曲中之《牡丹亭》以及宋代文学中《醉翁亭记》《沧浪亭记》等等。欧阳修《醉翁亭记》所表现出的优游山水、与民同乐的士人理想与同时期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中忧国忧民相映成辉[15]。更难能可贵的是醉翁欧阳修在醉翁亭不远处建造醒心亭,特命其得意门生曾巩写记表明此亭“使目新乎其所睹,耳新乎其所闻,则其心洒然而醒,更欲久而忘归也”。醉翁亭、醒心亭放在一起欣赏方能理解欧阳修在营建滁州山水中的真实用心。
结亭造境,“因地之势,度土之宜”,“既成之后,则皆以为不可易矣”[14]206为最佳。“不可易”就是建筑的体量、造型、位置与景境恰到好处。拙政园绣绮亭、荷风四面亭及宜两亭偏居于主轴之外,既有遗落世外之闲云野鹤般的悠然自在,又在造型、视域、匾额、间距及面积的比例等方面对整体空间结构、意境起到极为重要“过片”、承接的作用,使得拙政园中西部犹如一曲低吟浅唱、百转千回的唐宋诗词,又似一气呵成、气势贯通的山水画作,随着游客徐徐移动而缓缓展开其跌宕起伏的空间结构,最终引人至回味无穷的空灵之境。
改革开放初期,冯纪忠先生在方塔园的竹林中设立一座既像宋代山水中的方亭又似倪瓒钟爱的空寂山水间的草亭——赏竹亭。它在表现宋代意境的同时,又用古朴的长条石凳贯穿内外空间。同时,赏竹亭在时间上承接赵宋、空间上联系方塔、何陋轩两座主体建筑。与其说亭是一座建筑,不如说它就是中国古代士人的化身:坦坦荡荡、堂堂正正、顶天立地、浩然正气充盈其中,空无一物也可“坐观万景得天全”。此外,亭即使偏居一隅,亦能做到不可或缺、承前启后甚至画龙点睛之用,犹如陆游之“位卑未敢忘忧国”。
再回头看拙政园绣绮亭、荷风四面亭、宜两亭时,方觉它们融入了园主的更多情感。或许我们仅仅把亭当作一个点缀建筑,而古人则把亭当作借景抒情、由此及彼的媒介,甚至就是一个有情感的“人”。在新时代的中国风景园林中,如何展示文化自信、打造中国风格、中国气派[16],亭——值得我们慢慢体会,深刻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