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合山堂”是目前兰州市内保存较完整的清代民居,现为甘肃省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柳合山堂”是清代陕西著名儒商柳兆甲(字鼎臣)在兰州的私宅。柳氏祖辈在南方,明清时期由山西迁往陕西韩城,因治家有方,逐渐发展成当时陕西渭南“关中巨富”“盖省财东”的四大家族(赵家、严家、柳家、詹家)之一。晚清时期,柳鼎臣由陕西到兰州经营木材、药材生意,先后创办了“祥泰公”木厂、“安泰堂”药店等。据考证,“柳合山堂”四合院始建于清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当时的“祥泰公”木厂大掌柜柳鼎臣在柏树巷梨园(今西藏自治区驻兰州办事处)修建了“柳合山堂”四合院,当时院落总占地约15亩^[2],是一个由数个小院横向组合形成的建筑群,配有佣人房、马厩、梨园、亭子、水井、花园等。在建筑群中央的三进式四合院便是“柳合山堂”的主体空间(图1)。

图1 原“柳合山堂”三进院复原模型

目前,五星坪的“柳合山堂”四合院是在20世纪50年代迁建的,占地面积约460平方米,是在当时原大院套小院建筑群中一个坐西向东的小院,也就是现在五星坪四合院的原形。现保存下来的五星坪的“柳合山堂”四合院,坐东北朝西南,为一进式四合院,由正房(堂屋)、耳房、厢房、倒座、门厅组成(图2)。“柳合山堂”是典型清末四合院,也是陕西儒商在兰州百年发展和当地社会、经济、历史发展的见证。

图2 现“柳合山堂”院落平面

通常民居建筑形制会受到地理环境、自然环境和当地人们生活方式等多重因素影响。“柳合山堂”建筑形制不例外地受到了陕西合院民居的影响,同时也受到兰州地理环境因素的影响,民居的结构形制和空间形式与陕西四合院民居较为相似,但也进行了适当的调整以适应兰州的环境。

“柳合山堂”的建造受到陕西四合院民居影响表现在以下几方面:其一,“柳合山堂”沿袭了山陕地区四合院的布局形态,轴线明确,层次分明,主从有序。同时,原柏树巷的“柳合山堂”曾经是一个由数个小院横向组合形成的建筑群。陕西关中四合院有一种类型就是由多个窄院式四合院横向联院式的建筑群,多个院落横向联合,通过院落空间尺度,体现主从关系^[3]。横向联院式宅院的各院之间用高大的墙体分隔,各院都有独立对外的出入口,因而各院仍保持独立的多进式宅院的特点。各院之间有通道门相通联系^[4],布局形式中还存在正院和偏院之分。中间院落为正院,多为主人居住,偏院多为晚辈和佣人、工人等居住,这种建筑形制符合当时柳氏家族生意需求。其二,陕西四合院中建筑结构主要为抬梁硬山式土木或砖木结构,坡屋面仰瓦顶,清水脊饰。现五星坪的“柳合山堂”只是原四合院主体建筑中一个三进院的中院部分。因当时异地迁建以及规划占地限制,原有的过廊、绣楼等未再复建。大门的规模、装饰的程度远不及原建筑。但现有的堂屋、厢房等建筑依旧保持了陕西合院民居抬梁硬山式砖木结构。其三,“柳合山堂”门窗都是木质材料,继承了陕西民居中的大户人家多用隔扇门、直棂窗的特色。同时在建筑的屋脊、墀头、照壁等处多用砖雕进行雕饰,这也是山陕地区民居的装饰特征之一。

因为异地迁建,五星坪地区相对落后,所以这座四合院才得以保留至今。这座四合院虽不及昔日精美辉煌,但依旧保持了兰州地区传统四合院民居相对规整、对称、简洁、美观、实用的特点。

现存“柳合山堂”四合院为一进合院,倒座、正房(堂屋)各三间,东、西厦房各三间,四角各有四个耳房,耳房与两侧厢房空间较小较为紧密(图3)。正房两侧的耳房与厢房连接处设置青砖宝瓶门,门楣上有“怡然浴德”“泰安荣升”的题字。宝瓶门因“瓶”与“平”同音,取平安、吉祥之意。这种形式使院落显得整齐、统一、完整,而且院落较为宽敞,满足了西北地区较为寒冷冬季的日照需要(图4)。

图3 “柳合山堂”效果图

图4 “柳合山堂”堂屋及院落内景

整个四合院院落以房屋自身的后檐墙作为院落围墙,房屋后墙及左右山墙用青砖和土坯砌成,没有房屋围合的地方则以青砖和土坯砌成墙体环绕四周^[5]。正房和倒座高大端重,厢房环围左右,各屋正立面则全用木装修。这种建筑方式体现了中国传统社会中的家族尊卑观念^[6]30-32。“柳合山堂”民居是砖木混合结构,倒座相对来说也较为讲究,为砖木结构。正房(堂屋)建筑为三开间,一明两暗格局,堂屋两侧各有耳房一间。堂屋为单檐双坡硬山顶结构,主结构采用抬梁式的木结构,正脊抬升不是很高,屋顶坡度不大(图5)。

南北两侧厢房(厦房)对称,各为三开间,结构为抬梁式四檩无廊单坡硬山顶,按兰州地区的传统说法,有三堂三厦、三堂五厦、三堂七厦、三堂九厦、五堂五厦之分。堂,指正房; 厦,是厢房; 数字代表的是开间,多为奇数。倒座房为三开间,明间向院内出,单坡顶抱厦并开四扇门,向外与院落大门相通,两侧也各有耳房一间。庭院两侧单坡顶的厢房即“一坡水”式^[7]67-79,“一坡水”式与兰州雨水较少有关。院内两侧的厢房设有四扇隔扇门和棋盘格大木窗,窗子占一间立面的五分之三,有窗比门大之感,既便于采光又利于通风(图6)。同时“柳合山堂”院落内庭院相对比较宽敞,庭院长宽比在1:1.5,陕西关中四合院中内庭比较狭长,庭院长宽比多在4:1,夏季比较阴凉,“柳合山堂”的院落相对宽敞, 将中间的庭院扩大,以增加日照,多纳阳光,提高室温。同时,在民俗文化中认为庭院也是气流聚散的汇合处,具有“藏风聚气,通天接地”的功能^[8]。

图5 堂屋正立面

图6 东厢房立面

多数四合院的大门设在东南角,面朝南开,“柳合山堂”四合院是中位门,在兰州历史上,中位门仅限于有功名的官宦人家。“柳合山堂”为何采用中位门,通过考察得知,此门本就是原柏树巷四合院的中院部分,现在看到的入户大门,只是原四合院中院的门。名流富商都很注重宅院的“门面”,现“柳合山堂”大门为一间外砌墙腿式窄大门,窄大门与倒座房共用一道山墙,为了区别大门与倒座房,在檐墙上砌出墙腿子,大门的木架结构实际上与倒座房是一体的,只是在倒座房的一端开辟一间砌筑上山墙作为门道,用青砖砌筑,在门道前檐位置安装门扉、门枕石等构件,并配有精美的砖雕,有浅浮雕、高浮雕、阴线刻等雕刻技法,整个门头以青砖雕刻图案构成,重重叠叠,浑然一体,有极强的立体感。在兰州民居中高大厚实的后墙可以抵挡冬季寒风兼作室内保温,同时富裕人家会在墙体表面加砌一层青砖,一砖到顶的砖木结构房屋在兰州很少见^[9]185-188。“柳合山堂”大门两侧的封户檐墙就以青砖贴面,贴面砖有条砖和方砖两种,排列方式也变化多样,方砖呈菱形排列,这样使得砖块四边受压,不仅不容易脱落,而且没有砖墙的压抑感,墙面装饰效果好^[10](图7)。

图7 大门

青砖门头下朱红色的原木榻板双扇大门,门扇上装有一对铜质的衔环铺首,既有实用功能又具装饰效果。门上方有两个长方形木质浮雕牡丹花形门簪。上方有柳舜如题写的“柳合山堂”匾额。下方有一对门枕石,由须弥座,抱鼓石以及顶部装饰兽吻组成,门枕石具有很强的装饰性和镇宅作用,石鼓上雕刻着花卉图案,表明该宅邸为经商世家,门枕石与门梁上的砖雕,相映成趣。

在兰州民居中,几乎在每家进门处都可以见到一个壁龛,这是供奉本宅土地的中央宫。“柳合山堂”大门内山墙南侧也有一个土地神龛(图8a),北侧是砖雕照壁(图8b)。土地神龛宽40～50厘米,高70～80厘米,以预制的砖雕重点装饰,这也反映出黄河流域人们的民俗信仰^[11]。北侧砖雕照壁雕有“鹿鹤同春”的图案,包框墙与土地神龛的外围硬心包框墙装饰布局对称,遥相呼应。

图8 砖雕壁龛

四合院大门内,院落的中轴线上建有一个木质“屏风门”(图9)。 兰州地区厢房在五开间以上,修建“屏风门”或“过亭子”,相当于过庭,原本的作用在于分隔过于狭长的天井,“屏风门”将院落明确分为内外两部分,类似北京四合院垂花门的作用。垂花门一般都在外院北侧正中三层或五层的青石台阶上,垂花门的两侧则为磨砖对缝精致的砖墙,此“屏风门”也在堂屋的正对面,修建在三层青石台阶上,但仅为具有三门的隔断。平日只开左右两小门,人们进出时不通过屏门,而是走屏门两侧的侧门,遇到红、白喜事、逢年过节重大事宜时才开中门。“柳合山堂”四合院的屏风门为全木质结构,有精美的木雕装饰,雕有“梅兰竹菊”“玉棠富贵”等吉祥图案。

图9 屏风门

四合院内砖雕和木雕较多,这也是甘肃民居的特色,应该与甘肃适宜雕刻的石材较少有很大关系。兰州日照较强,风速小,降雨量少,所以兰州民居屋顶多不覆瓦,只用少量滴水瓦,使用土或草拌泥来敷设屋顶,富足人家也有用方砖平铺屋顶的,这也是兰州民居的一个特色。“柳合山堂”四合院在两侧厢房的山墙和与倒座房所夹天井内有砖雕的高浮雕莲花、竹子和文房四宝造型(图 10),院内还有石雕鱼缸(图 11)和石凳等精美雕饰,体现出了大院主人的经济实力和文化品位。院子的格局是典型的兰州四合院民居风格,但是它的窗棂、雀替都是具有陕西民居装饰特色的吉祥图案。院子里的布置、装饰体现出深厚的儒家文化。

图 10 砖雕

图 11 石雕鱼缸

四合院内的雀替、门窗都是在未涂刷的原质木材上进行雕刻。四合院内木雕主要施于枋头、拱垫板、雀替、各式门窗、裙板等处。雕刻题材主要有暗八仙、花卉、梅、兰、竹、菊等。“柳合山堂”堂屋的雀替雕有较为写意的夔龙和凤的形象(图 12),此三组雀替左右对称,装饰感极强,也有龙凤呈祥、飞黄腾达的寓意^[12]114-115。

图 12 木雕雀替

隔扇门和隔扇窗的图案基本上也都属于套方图案体系,纹样富于变化,具有美好寓意。如堂屋两侧的窗户以“步步锦”窗棂图案装饰(图 13),此图案是规则的几何图案,由长短不同的横棂、竖棂直角相交,各自端头斗着对方的中部与边部形成丁字形状,直、横棂由外长而内短相斗形成一步步变化的图案,排列手法简练,规则匀称,但却不单调,寓意“步步锦绣、前程光明”^[13]。

堂屋隔扇门上格心处装饰以步步锦图案和密棂方胜图案(图 14), 在同一个格扇门上棂条不同地排列,构成多种形式的图案,在规律的排列组合中,打破了单调,体现出丰富的形式美感。

图 13 堂屋窗棂图案

图 14 隔扇门图案

屏风门上装饰有类似灯笼造型的“灯笼锦”图案(图 15),意为此处灯光通明,一切邪恶势力不得近前,也寓意主人事业前途一片光明。屏风门上“灯笼锦”样式的窗棂,给人以通透、明亮的效果^[14-15]。

图 15 屏风门侧门图案

四合院选择木材作为主要建筑材料不仅是因为其取材广泛,适宜雕刻,其实也代表了中华民族对于生生不息、欣欣向荣的崇拜,体现了一种务实且朴素的价值观。

“柳合山堂”四合院整体朴素淡雅,以青砖和原木材的本色为主色调,不刷任何颜色,仅在外部涂一层用于防腐的桐油。材质本身的色彩与肌理构成了兰州传统民居自然、淳朴的风貌。兰州民居中一般的平民百姓宅门都是木材本色。官宦人家、富豪巨贾家的宅门涂为红色或其他颜色。“柳合山堂”的红色大门也印证了主人为当地的富商。

匾额、楹联是我国传统民居特有的装饰形式。“柳合山堂”有很多咏物言志的匾额、楹联和书画作品,反映出当时柳家作为儒商特有的文人气息和文化特质。柳鼎臣、柳舜如父子虽为商人但都很注重读书与修身,注重子女教育,柳舜如的书画也在当地小有名气。柳氏父子曾慷慨解囊,资助张大千先生赴敦煌临摹壁画。家中有张大千、于右任先生的书画作品,也有欧阳中石先生题写的“柳家大院”匾额(图 16)。

图 16 匾额

堂屋两侧有“祈德孝仁厚接根脉,愿颐和裕隆荫子孙”“小庭院悦目悦神怀高远,大乾坤励志励心启后昆”两副楹联,系柳氏后人柳栋所题。20世纪60年代,虽然由于特殊的历史原因,柳舜如收藏的字画文物、古籍善本等都没能保存下来,但是依旧能感受到柳氏家族一代代主人的人生观、志趣和文化素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