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村位于图们市沿图和线向南直线距离20公里处,是典型的山地农林型村落,具有将近140年的历史。目前,全村人口约有450人,其中近98%为朝鲜族。白龙村传统建筑包括百年民宅、民俗展览馆和“百年部落”古建筑群。其中被图们市认定的历史建筑有4处,延边州认定的有1处。此外,白龙村还有古文化遗址4处:分别是下白龙遗址、白龙遗址、白龙北遗址和白龙五队渤海古墓群。水南村位于图们市区以北7公里处的凹谷中,是典型的河流平谷型村落。目前,水南村有户籍人口 672 人,其中常住人口110人左右,以朝鲜族为主。据实地调查,水南村目前有市级文物4处:分别为凤梧洞反日战迹地、枫梧洞五区区干队驻地、枫梧洞上村八烈士殉难地以及市重点文化保护单位——枫梧洞水库等。此外,村域内还留存有青铜时代原始墓葬遗址(尚未确定保护级别)、晴开地古村落、伪满警察署旧址、古河道、古井和古树群等保护状况较好的历史环境要素多处。

白龙村由上白龙、白龙和下白龙三个自然村组成,呈线性点缀在山脚下较为平缓的区域。村东西两侧分布有连绵的山体,村子选址于靠近西侧的山角之下。连接图们与和龙两市的主干道路——图和线贯穿整个村子,村子里的农田散布在村落四周,再往东去山脚下便是图们江,隔江与朝鲜相望(图2)。水南村由水南屯、高丽屯、新鲜屯和土城里等4个自然屯组成。村落西侧临近紧邻通县公路-图汪线和珲乌高速公路。村落在北侧与东南侧位置被绵延的山体所包围,北侧山脚下布置一条排洪沟渠(古河道)。整个村子处于凹谷之中并向西偏北方向呈缓坡状向上延伸而去。村子主要出入口设置,在图汪公路右侧,村头有大面积农田分布(图3)。

图2 白龙村环境格局

图3 水南村环境格局

图4 水南村的风水环境格局实景

(1)道路系统。图们市典型朝鲜族传统村落的道路体系在延续朝鲜咸镜北道村落道路布置方法的基础上,往往具有一定的变通性。秉持因地制宜原则,结合村落所在位置的地形、地貌特征,并充分考虑方便生产生活实际需要,加以自然化地布置,这使得村落道路空间布局在呈现更加自由灵活的同时又不失秩序感。白龙村的道路系统主要由穿越全村的干道——图和公路、村屯间连接道路、村屯内主要街道和宅前小路四类不同级别道路共同构成,大体呈现村落干道和村屯连接道路斜向交叉布置、村屯内形成“田”字形道路结构(图5)。水南村的道路系统除利用村落一侧的通县公路与外部进行联系外,主要布置一条纵向贯通全村的主要道路,以主要道路为主干,联通十余条次要道路,次要道路连接各家院落宅门,方便出行,整体来看,水南村道路系统呈方格网状形式布置,道路网密度相对较为均匀(图6)。

图5 白龙村村落总平面图

图6 水南村村落总平面图

(2)建筑布局。传统建筑是构成传统村落空间最重要的因素之一,集中体现了传统村落的文化特质和价值内涵。和很多汉族地区传统村落的建筑空间布局相似,围井而居也是图们市朝鲜族传统村落建筑布局的显著特征之一。挖井最直接的目的就是解决居者日常生活用水问题,但在井的具体位置选择上,则受到传统风水文化“趋吉避凶”心理的深刻影响,通过吉祥方位的选择,以弥补和强化居民的文化心理需求。当村屯内第一户迁入的朝鲜移民房屋建成后,其亲戚或祖籍地的乡邻就会陆续迁入,以水井所在位置为基准,呈自组织状态,由近及远布置和建造各自的房屋,久而久之,水井就成为整个村落的中心,进而形成围井而居的村落空间布局。

(3)庭院空间。由于白龙村和水南村地处山地和丘陵地带,所以早期住宅大多没有院子和围墙,以单体“一”字型住宅为主,多为南北朝向。随着时间的推移,朝鲜族移民的居住和生活条件不断改善,家庭人口数量不断增加,再加上受地域内其它民族居住文化的影响,以“一”字形住宅为基础,在其周围扩建房屋,逐渐形成“┓”字形、“Π”字形和“□”字形等院落形态,向半封闭、半开放的院落模式发展。朝鲜族院落通常由住宅、菜地、仓库、厕所、宅前空地等要素构成,房屋一般布置在院落中央偏后的位置。正是这些要素构成了村落民俗文化发生、发展和传承延续的文化空间场所,加上各构成要素本身就凝聚着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核心内容,这也造就了朝鲜族传统村落中与各种生活、生产相伴生的民俗文化对这类空间的相生相依。图们市的朝鲜族多数是从朝鲜咸境道迁徙而来,其民居院落绝大多数是正方形和长方形院落,少数是不规则院落(图7),这与村落基址所处自然环境密切相关。朝鲜族院落空间与地域内的满族和汉族院落空间形式相比,院落空间营造具有弱化中轴观念、强调适地适形、与自然协调以及布局相对自由、随意等鲜明特色。

图7 不同形状的朝鲜族院落平面图

图们市朝鲜族传统村落承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以民间舞蹈居多,主要有圆鼓舞、长鼓舞、手鼓舞、棒槌舞、刀舞、打糕舞等。结合此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自身特点以及存续传承的客观要求,笔者将其所需空间划分为日常排练空间、动态传承空间和静态传承空间三类。日常排练空间多位于村老年活动室(图9)或文化广场类公共空间。不同空间的选择取决于相应舞蹈规模的大小和参与人员的多寡,并设有相应组织负责日常排练活动的安排。动态传承空间也就是所谓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表演空间,由于受表演规模、表演和观演人数、道具样式、表演形式与最佳观赏方式等多重因素制约,这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主要依托传统村落中的庭院空间、宅前空地和文化广场类公共空间等进行表演和展示。如白龙村中用于农耕舞等非物质文化遗产展示的公共空间主要集中在百年部落内,包括百年老屋前的沙土空地、朝鲜族风味餐馆中央庭院(图 10)以及民俗文化展馆前方的小型广场。静态传承空间主要是乐器、道具、乐谱、服饰等的展示空间。目前,朝鲜族传统村落中此类展示空间比较欠缺。从民间舞蹈类非物质文化遗产整体系统全过程传承的角度来看,需要加以补充和完善。近些年,随着国家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和朝鲜族聚居地区传统村落旅游业的蓬勃发展,朝鲜族传统村落中用于民间舞蹈类非物质文化遗产表演的公共场所多设置在接待游客的附近区域或传统建筑附近,满足游客出行、观演等需求。在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表演和展示过程中,通过恰当运用朝鲜族传统服饰、传统民居、朝鲜族传统生活、生产场所中的常见器具如石碾、坛子等,以及独特的舞蹈类表演器具如手鼓、圆鼓等传统元素,从而达到充分营造浓郁民族文化气息和生活化、艺术化氛围的目的。

图9 水南村舞蹈类非遗排练空间

图 10 白龙村长鼓舞排练场景

图们市朝鲜族传统村落所承载的传统民俗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主要有掷柶戏、传统婚礼、花甲礼、传统葬礼等,这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对于承载空间尺度大小、空间氛围、空间布局、礼仪展示和活动流线等都有切实需求。而朝鲜族民居建筑在营建上受传统礼仪、选址观念等制约,形成礼仪性的院落空间布局,加上村民在生产实践中形成的建造技艺和方式也造就了村落建筑的独特风格、特征。这些因素综合在一起使得这类空间成为承载各种民俗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最佳空间选择,很好地满足了其在各个环节的实际功能需求和深层精神诉求。诸如:各种礼节、仪式在院子、鼎橱间、上房等生活空间中举行。这类庭院空间、公共空间,一方面在特定时间里能满足礼节、仪式的场所需要,作为民俗空间使用; 另一方面在日常生活中也可满足生活、生产实际所需,从而使空间更加具有复合性和多意性特质,充分展现出朝鲜族传统村落建筑环境对于居民日常生活、习俗的容纳能力。从另一角度看,这类民俗本身的独特性及其对空间氛围营造的要求也决定了物质空间的大小、色彩等因素的匹配度。

如果非遗脱离了传承主体和特定时空,与民众的日常生活相剥离,非遗就会失去其原初的文化含义,“其生命便无法实现”^[5]。图们市朝鲜族传统村落承载的生产性传统技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具有代表性的主要有朝鲜族狗肉、米肠以及泡菜等的制作技艺。这类生产性传统技艺的运用对象主要面向家中饲养的牲畜,以及传统生产劳作方式下收获的各种农作物,如蔬菜、稻米等。这类生产性传统技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存续、传承和展示的空间主要包括原料、工具储存空间,加工制作空间和展示体验空间等。由于这些空间本身就是朝鲜族村落居民日常生活空间的重要组成部分,所以通常在农家庭院当中不同功能空间中加以循环往复地使用。常用空间包括室内厨房(鼎橱间)或者现代民居的室外厨房、农家庭院、菜窖等生活空间,而且由于制作过程的不同对空间的要求也有所不同。这类民居建筑空间与朝鲜族手工技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延续所需的空间高度一致。换言之,即传统村落中的民居建筑空间正好满足了朝鲜族传统生产技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对于延续和传承对特定村落空间的需求。

由于朝鲜族聚居地区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和文化变迁,推动了朝鲜族村落社会大踏步地由传统向现代转型,致使朝鲜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延续和传承方式也发生了重大改变。由传统的村民自发型向社会组织引导型和经济利益驱动型转变,朝鲜族聚居地区的大量“民俗村”如雨后春笋般兴起就是强有力的证明。结合前文对朝鲜族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空间的分析,可以发现由于民间舞蹈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参与人数较多,再加上游客观赏和体验因素的影响,通常需要村落广场这类尺度较大的空间场所。传统民俗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内容多为礼仪性质的活动,受传统儒家伦理道德观念的影响很大,致使朝鲜族传统院落空间逐渐演化成为彰显儒家伦理道德观念的礼仪性文化空间。所以诸如婚礼、葬礼、花甲礼等通常在庭院这类中等尺度的空间中举行,有些规模较小的活动甚至在尺度更小的室内(如鼎橱间、上房)空间就可以进行传承。对于具有代表性的朝鲜族狗肉制作技艺、米肠制作技艺以及泡菜制作技艺等的传承,由于它本身就与村民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同时在传承过程中往往能营造出浓郁的家庭氛围和生活气息,所以这类非物质文化遗产通常在朝鲜族住宅当中的鼎橱间或凹廊空间等小尺度空间中加以传承。当然,出于发展民俗旅游业的需要,类似白龙村的百年部落,对打糕等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展示通常安排在“百年老宅”前面的空地上举行(图 11),古色古香的传统老宅,身着艳丽民族服装的工作人员,有板有眼的击打动作,与优美动听的民族歌舞曲调节奏有机契合,使得朝鲜族打糕这一传统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魅力得到了很好地诠释和彰显。

图 11 朝鲜族庭院中的打糕场景

传统村落是历史发展的产物,在持续的社会历史文化演进过程中会形成丰富的外部和内部环境,其外在表现就是村落的空间肌理。在地理位置上,图们市与朝鲜咸镜道隔图们江相望,因此朝鲜族传统村落深受朝鲜咸镜道移民文化的影响,在村落空间格局上通常与“咸镜道式村落”格局相类似。所谓“咸镜道式村落”,通常是指遵循背靠山体、周边溪水环绕、村落前方望着稻田这类格局的朝鲜族村落^[6]。朝鲜族传统村落的选址、道路形态、等级划分和建筑空间都具有鲜明的朝鲜民族特色,是遵循自然规律、适应自然之道、趋向人与自然和合共生环境理念的重要物化形式,更是朝鲜族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和延续的物质载体。在对传统文化空间重构过程中,应该延续和完善这种独特的肌理效果,并结合当地不同位置的朝鲜族传统村落所处的地理环境,在村落居民的生活形态及精神需求等的基础上进行合理的调整与创新,延续传统空间格局的同时满足人们的行为习惯及生活需求。

对于传统建筑的保护,目前我国主要有原地保护、整体保护、平移保护、易地保护等方式^[7]。前文提到,图们市典型朝鲜族传统村落当中的传统朝鲜族民居建筑数量在急剧较少,经统计,目前仅剩7座。其中水南村3座,白龙村1座,石建村3座。绝大多数已经废弃闲置,且比较分散,难以形成相对集中的传统建筑风貌区域。可考虑对这些传统建筑进行迁建和聚合,秉持传统建筑“修旧如旧”原则进行修缮型保护和再利用,将其从传统意义上的居住生活性空间向生产性、文化性空间转化,即转化为朝鲜族生产性传统技艺类(包括朝鲜族打糕技艺、狗肉制作技艺、米肠制作技艺、稻草编织技艺和泡菜制作以及传统民居建造技艺等)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生产、传承和展示、体验与消费场所。在传统民居建筑迁建和功能置换的过程中,需要正确处理好与之相关的人、地、物的整体关联性,使其能相对独立地运行下去,充分发挥其物质空间在朝鲜族文化传承中的功能和作用。再结合村落歌舞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空间(文化广场)的科学合理布局,使传统民居建筑得以再生,推动朝鲜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和传承。同时,对于迁建的传统民居建筑,还可以结合乡村旅游开发的现实要求,在保护优先的前提下,进行符合实际的民宿化改造,调整内部空间格局,形成住—观—品—购四位一体的朝鲜族民族文化传承和体验空间。既为游玩的人提供了具民族民俗特色的民宿和特色美食,让外面更多的人有机会近距离了解朝族文化,又有利于村民增加收入,改变其对传统民居的看法,增强对传统村落保护的积极性和主动性。

朝鲜族非物质文化遗产当中,歌舞类是其大宗,不仅种类繁多,而且民族文化底蕴深厚。朝鲜族普遍擅长歌舞,在节日或劳动之余,都喜欢用歌舞来表达自己的情感。从前文分析可知,歌舞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延续和传承通常依赖于传统村落中的公共场所、空旷平地或者较大的院落空间。但在当今乡村社会快速转型的时代条件下,由于朝鲜族传统村落居民的大规模外流,空巢化问题日益严重,致使传统村落居民对本民族传统文化传承的积极性、主动性不断削弱,也造成村落当中文化活动的开展由原本意义上的村民自发自觉自愿的行为演变成各级政府有组织、有计划的安排。在这种背景下,结合传统村落社会转型对村落空间功能完善的需求,需科学合理地配置相应的文化广场、观演场所、娱乐场所等公共空间,以满足村落居民的精神和文化需求,也在一定程度上达到传承朝鲜族歌舞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目的。对于朝鲜族传统村落而言,更好地适应现代需要是解决传统与现代这一对矛盾关系的根本所在。朝鲜族传统村落中通过场所植入方式,来达到完善村落空间功能的目的。在植入这些场所时要充分关照和主动适应村落的文态环境,即符合朝鲜族传统村落的民族特色,而不是随意找个位置,补足其村落功能上缺失(图 12)。笔者认为对朝鲜族传统村落公共空间的合理布局应满足如下几点:①契合村落传统风貌特色; ②多方搜集资料,尊重村民意愿,尤其是应多了解相关民俗或技艺传承人的想法和要求; ③场所植入的位置,应结合村民、游客的流线进行合理推断,同时尽可能降低其对村民日常生活的影响。

图 12 水南村新建的文化广场

为什么当我们置身于民俗场景中才会感到乡民艺术的展演特别有味?因为乡民艺术本来就离不开现场,其意义的生成和表达都离不开实际生活^[8]。朝鲜族传统村落有其鲜明的民族文化内涵和个性特征,并通过有形的物质环境和无形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共同呈现出来。村落建筑环境承载着村落中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非物质文化对承载其自身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空间相应的有着反馈、制约作用,两者是一种类似生态学共生的关系。因此,在营造朝鲜族非遗文化空间的过程中,需要将反映朝鲜族传统村落文化内涵和个性特征的元素通过抽象设计及符号提取的方式融入文化空间之中,从而使有形的村落物质环境和无形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融合成为一体,创造新的传统环境与生活空间,让文化空间具有某种直观的特征并折射出空间承载的文化氛围(图 13),从而达到延续朝鲜族历史文化记忆,唤醒乡愁,激发社会大众保护和传承朝鲜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积极性和主动性。

图 13 民族文化氛围浓郁的庭院空间